從不一樣的視角詮釋我們所生活的當下
-台灣bouffon表演者 吳宗恩
偶然的機會在台南市立文化中心所主辦的「藝遊未境」活動下，重新認識了宗恩老師的bouffon表演風格，把握老師難得南下的機會，「黑侍樂讀」特別邀請老師進行專訪，也藉由這個機會讓讀者認識一下不同風格的表演藝術形式-Bouffon（法式丑角）。
關於吳宗恩老師：
彰化員林人，從小學習美術，但認為戲劇、繪畫皆為藝術創作的一種媒材，而更喜歡直接面對觀眾的戲劇形式，因此投入劇場。創作觀點以「藝術來自生活」出發，因此創作題材皆與「人」、「生活」相關，主要描寫現代人情感、價值觀、盲點為主。
2012年進入法國戲劇大師Philippe Gaulier國際戲劇學校學習，其中學習中性面具、希臘悲劇、通俗劇、法國輕喜劇、bouffon。
2014年完成兩年課程回至台灣，嘗試結合傳統戲劇元素與法國輕喜劇節奏，2015演出《白蛇蝶夢》，有感於台灣民眾對於劇場的距離感，同時執行《PHi50巡演計畫》，期許打開台灣民眾觀賞習慣，目前已巡演全台18場。
未來持續以三個目標為方向：「結合傳統元素」、「打破民眾對劇場的迷思」、「找出台灣bouffon」。
什麼是「Bouffon」？吳宗恩老師是這麼說：
他們被稱為「惡魔的子女」，被限定只能生活在惡劣的森林或沼澤裡。「惡魔的子女」在演出中大肆的摹仿上流社會人士與教宗，盡可能嘲笑這群「高級的神的子女」。因此Bouffons裡有兩個大原則常常被提醒要掌握：摹仿、醜化。至近代20世紀60年代初由Jacques Lecoq戲劇大師具體化此類型角色，是具有諷刺藝術的戲劇。現代選擇題材多為世界議題：希特勒、共產黨、毛澤東、北韓、種族歧視、同志歧視、HIV、環境議題、政治荒謬等。（可以歌劇中常出現的侏儒弄臣角色為簡單想像）。Bouffon有一種特殊的美感，就像是一塊剛用過的新鮮衛生棉，靜靜的躺在教堂裏頭。他擁有最幽默的諷刺手段與精神，猥瑣地笑著對觀眾說：「你們都傻傻的，真可愛。」
第一次接觸bouffon的演出，就是在Philippe Gaulier大師的學校內的一場期末成果發表，那是一種神奇、驚奇的旅程，短短的兩三小時內，看到了對不同世界的不同視野演出。之後每學期都會抽空去捧場一下，多半都是在室內的劇場呈現，就算回到了台灣，在吳宗恩老師的巡迴表演中，也多半是在室內表演場或是咖啡廳的舞台上。直到了上週在台南文化中心館慶-「藝遊未境」的活動中，第一次看他在沒有天花板的舞台上演出，才真是讓我感到震驚。原來，離開框架下的bouffon，卻也能呈現出另一片天地。那種現場live的直接衝擊，讓我久久無法忘懷。
追尋那總最直接的樂趣（pleasure）。
那時候的我已經在Nantes待了半年了吧，聽到宗恩老師要在Paris郊區學習戲劇專業，著實讓我意外，也就這樣默默地看見了一張空白的底材如何成為驚人的作品。他是這麼告訴我的：
其實原因有點幼稚，我非科班出身，也沒有受過太正式的表演訓練，那時，在尋找著一個可以遵循的表演系統（或老師），此時，一個朋友告訴了我Philippe Garulier這位老師，我問我朋友這位老師的特色在哪；朋友回答說，他的上課方式很有趣，不是從情緒或者身體出發，是從「樂趣（Pleasure）」，你在台上的一切都要很有樂趣；最重要的是朋友說「這個老師嘴巴很賤。」我就決定去了。
我完全可以瞭解追尋「賤嘴」的意義，因為只有那中最真實的言語，才能讓彼此最真實的樂趣從自身出現。而這樣的最單純直接的快樂，在宗恩老師的表演中你可以很直接地體驗到，搭配現場氛圍，有時明明該大笑的東西，卻因為現實的道德邏輯，讓人梗在心中。只有在散場離去後，獨自回想的時，才能完全讓自己能夠瞭解什麼是最有趣的過程，而這樣的韻味，就如同烈酒般的後勁一點一點湧出。
還記得每次去參與他們學校的期末展演，台下此起彼落的狂喜，我總會一種感覺，「這樣類型的呈現，有沒有可能只是這群人窩在此的自我慰藉？」台上台下都是自己的親朋好友，那種似真似假的大笑，就算你告訴我都是暗樁，我也絕對不會反對。而現在彼此回到了台灣，各自發展再聚首，台下的我再次回想那十與現在的當下，只能說除了社會氛圍不同，那種在學校內的呈現，反而是一種因為過於真實而成現一種虛偽的尷尬，而身在當下的自己可能已經忘了什麼是最單純的快樂。現在，他們在台灣，釋放他們的能量，他們是「PHi表演工作室」。
身為外人的我完全無法理解，在那其中的開心，就像隔著一道牆窺視著Philipe所帶領的團隊，令人羨慕，其中最迷人的部分，老師是這樣跟我說的：
在Philipe的學校中，有兩個最迷人的地方，第一是每個學生只需專注在自己身上，開發以及挖掘自己，我們互相欣賞著對方的特質與自己的特質。第二是因為每天上課都非常開心，因為我們總是努力在台上找到有趣跟快樂的狀態。
在現場搭配他們與觀者若即若離的演出，那種表現出極度想讓你開心的喜悅企圖，包覆著你從開始到結束。除了觀眾享受每一則劇本，表演者也感覺著舞台上的每一分每一秒，若是能抽離當下，客觀觀察，則會發現到演出者與觀者之間的互動是迷人的。也許你是癡癡的笑、或者是糾結著眉頭思考過程、不然一臉尷尬地面對舞台上驚人的呈現，好看，那種全場的氛圍，真的好有趣。但第一次進場觀看的觀眾，我還是建議直接的體驗他們的呈現。
從學習狀態回到現實社會演出。
在台灣教育體制長大的我，其實很好奇在法國那樣的環境學習後，回到台灣的現況，最大的差異是什麼？有什麼優劣嗎？老師他露出一抹曖昧的笑容這樣回答著：
Philippe努力著告訴我們屬於演員自己的美麗、特質與舞台上樂趣。是完全的沒任何保留的指引著學生去往他該去的方向，不論什麼樣子的學生都接受，並且因材施教。我可以很放心的在學校嘗試這種愚蠢的點子與想法，即使最後被老師羞辱的體無完膚，也讓我感受到任何想法都有可能實現的，這也是我覺得跟臺灣體制內最大的不同。但必須說，台灣人確實擁有強大的實踐力、敏感度、競爭力，這也是我在學校內體會到的。
走一趟歐洲世界，的確能體驗到他所說的那種屬於台灣人的競爭力，也需就是我們長期被奴役後的解放能量吧~（笑）。回到台灣的宗恩老師，真的就馬不停蹄持續進行創作與演出，「白蛇蝶夢」可以說是他回台後第一檔自製大戲，透過群眾募資的資金籌措，以喜劇融合歌仔戲，並挑戰廟口前的野台，表現出一種異常有趣又詼諧的自我風格，當時嚇傻了不少年輕一輩，也讓所有工作人員發現台灣人的接受程度以及觀眾和舞台間的微妙距離，因此讓老師決定籌劃現階段的巡演「PHi50巡演計畫-女子話」，他與楊楊老師的合作，目前已經在台灣各地巡迴有18場。對於這個巡迴演出的概念，宗恩老師是這麼說的：
會想要做這樣的演出，是因為有感一般民眾對於觀賞藝術、參觀美術館等總是整裝以待，彷彿即將參加晚宴般的謹慎。隨著近幾年藝術活動的不斷地演進，已拉近與民眾的距離，藝術活動漸漸成為台灣民眾在假日休憩的選項之一。因此，在巡演50計畫中，本次演出預計達成下列兩項目標：
1.拉進觀眾與劇場之間的距離：
雖然近年來台灣劇場藝術興起，仍是有許多民眾對於「觀看舞台劇」有一種奇幻的高級想像。於是在累積不同的表演經驗之後，認知到劇場藝術「平民化」的重要性，於是開始執行「非正式空間」（註）巡演計畫，目標讓戲劇的存在如同巷口超商一般的親切自然。
2.演員創作實踐與成長：
一個朋友曾說：「畫家就是應該一直不斷的畫圖。」同理，「演員就是應該不斷的演出」。許多創作都發生在排練場裡，進而演員更應該透過演出面對觀眾，透過演出去修正與實踐。表演，是需要經驗累積的，除了透過排練場內的2D思維，更需要經過被觀賞的3D淬煉。巡演50計畫便是在這樣兩個目標之下開始進行，目標50場，透過演出推廣戲劇之外，同時完整個人戲劇創作。
《女子話》，「女子」由「好」字拆開，兩位演員以自創角色，分別演繹感興趣主題，期許為這個世界與社會多說一些「好話」，為觀眾提供不一樣的觀點與視野。
註：「非正式空間」：此指非專業小劇場正式演出場地，泛指咖啡廳、藝術空間、閒置空間等場地。
「PHi50巡演計畫-女子話」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在台灣看到兩位老師的演出，那是一個在高雄的場次，對高雄在地的鄉親來說，我以為是一項挑戰，加上我自身的白目，我更挑戰自己，把我爹娘一起帶去了。結果讓人感覺到神奇！沒有錯，是神奇。觀眾的接受程度令人驚艷，事後的簡單座（事）談（後）會（菸），觀眾的發表既令人驚奇也讓人欣慰，他們知道這樣的付出是有回饋的，而且目前台灣人其實雖然心中有芥蒂，但其實也只是含蓄害羞的另一種表徵罷了。
在18場的巡迴內難道沒有出現過什麼太讓人不舒服的表演過程之類的嗎？老師是這樣回答我的：
其實這個演出一開始做的時候是非常擔心觀眾接受度的，因為畢竟台灣沒人做過類似的演出，我們隨時最好觀眾中間起身走人的準備，但後來發現觀眾的承載力與接受廣度驚人！就讓我們更放心的一場一場演下去。而每一次的演出，都是非常開心而且溫暖的。我們演出之後固定會安排一個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演員與觀眾交流時間，主要的兩個目的，第一個是觀眾可以提出演出中他們所看不懂的部分，每次在這兒告訴「千萬不要覺得小劇場就應該看不懂喔～」，通常觀眾都會笑（笑）。另外一個部分也是幫助演員去審視自己的演出是不是限於創作中的盲點而不自覺；如果說真的有難過的經歷，那應該是沒有觀眾吧ＸＤ（不過還好目前沒有過，但曾經遇過只有一個觀眾）。
一個觀眾也是演，這就是我們台灣表演界的精神阿！！（淚牛滿麵）
「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完全回到他們最一開始的初衷，與觀眾互動，試圖拉近距離，根據他的表示每場觀眾，在這個時間內都會成現不一樣的狀態，可能害羞可能直接，但總會有另人驚奇的答案出現，這也是我每次看完表演後最愛的一段時間。尤其當他們說出「不要把看不懂以為離所當然，記得現在問清楚，別把疑惑帶回家。」這句關鍵，多半都能開起許多觀眾的害羞心房，努力求知，也加深了雙方之間的交流。
今年他們也受邀在「2016大稻埕國際藝術節」演出，有別以往的型式，除了新劇本外，他們開始賣票！以往的他們基本上都是以打賞為主要收費方式，讓人不禁擔心他們有沒有辦法吃飯，像宗恩這麼大隻，會不會餓著了？而且會不會讓觀眾覺得他們的演出不值錢？宗恩老師給我了一個官腔的說法（誤）：
目前與場地合作的方式都是低消入場，自由打賞。採取低消入場是希望民眾不要覺得買票看演出是另一種門檻，同時也是為了回饋店家。目前我的目標希望先養成觀眾看演出的習慣，再慢慢的延伸至買票看演出，再延伸至看演出變成生活中的一部分，指日可待。
也是，最近台中歌X院以及某國巨巨星來台演出的事件，引伸出了許多問題，也讓人發現原來在台灣真正好看的表演是不用錢的！票價越高越弱，難怪他們用打賞來欺騙自己。當然，除非你是江蕙或是張學友~（超大誤，推出去打）。就如同他前面所說，就是要讓民眾知道，看戲就跟看電影一樣，很簡單有趣又好玩，如同路口便利商店一般沒有門檻。期望大家在空閒之餘，多多支持獨立製作的表演團隊，也許能發現部一樣的面貌。
如果看過他們的演出，會發現都是一則則的小短劇串接，我也在這邊幫各位詢問過有沒有可能作成長篇劇本，也許能呈現另一種不同風格？老師是這麼回答我的：
對我來說，短劇式的呈現重點會在於如何快速的去讓觀眾掌握到你想表達的東西或主題是什麼，以及你需要更快抓住他們的注意力，這讓我覺得跟在街頭演出有一點像；而長劇就是需要安排好節奏與氛圍，如何讓觀眾一步一步的深入戲劇而不自知，與觀眾一起做一個美好的夢。有的！目前正在努力嘗試長時間的劇本中。
他的這番說詞讓我感觸很深，是否因為在快速發展的世代下，很多物件讓人變得無法專心去體驗一段慢慢蘊釀的過程？唉~沉重了。總之，今年的大稻埕國際藝術節，將可以看到許多不同的表演風格，我個人覺得有機會追上亞維儂，表演界的大家持續努力著，需要觀眾多支持，而且多半是中文發音不需要擔心語言問題咧。
很開心這次有機會跟各位介紹表演藝術界的大尺寸小人物，在表演藝術界獨立製作的藝術家吳宗恩老師。Bouffon的表演，透過類小丑的呈現方式去面對大環境的現實面，也許是黑暗的，也許是不被觸及的。許多在光亮面下不被提及、理解、被遺忘的議題，用著詼諧、嘲諷、反思的手法去詮釋，在濃妝假髮的底下到底藏著什麼樣的思維？只有進入表演才能體會。這種非主流創作型式才剛開始，連文青都還不知道（誤），趁著還沒被攻佔之前，把握機會去看一下！！
最後我要引用老師他們的粉專上的一段話結尾「Philippe提出在遊戲或扮演的pleasure中找尋人性Humanity，最後像個笨蛋Idiot 一樣永遠保持對舞台探索的熱情，去找出自己最大的美麗。」送給在各種崗位上工作的朋友，找出自己最大的美麗，把我的熱情放在上面燃燒，而不是被消耗掉。Peace。
相關連結：
2016大稻埕國際藝術節《女子話外傳》bouffon solo show活動宣傳頁面
吳宗恩官方個人粉專
Phi表演工作室官方粉專
Ecole Philippe Gaulier官方網站
大稻埕國際藝術節官方網站
http://www.tttifa.com/
大稻埕國際藝術節官方粉專
文章由鬼牌吳自行撰寫，圖片由吳宗恩老師提供。
本文與「黑侍樂讀」合作，文章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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